二郎亚哥：五一随想

睁开眼，“五一”到了。

推开门，院门口的十一棵槐树挂满了花缀，紫兰芬芳地清新着鼻息。旁边，三棵七年生的长枣树嫩绿伸展，将抬眼之间的蔚蓝天空粗细勾勒。再低眉，小院里的玉米纷纷站立，如同蹒跚走路的孩童撑开三四片嫩叶左右摇摆、趔趄行走。

母亲说，一百九十八株玉米全部长出来了。前段日子，有两窝没出来，还以为种子坏了，再补上几粒。没想到，两天前也冒了出来。母亲指着南墙根下两窝嫩小玉米苗给我看。一看，果不其然很嫩小。之前长出来的玉米相继抽出了四片叶儿，最后长出来的这两窝小玉米才抽出了两片，并且个头很小，才有半寸高。看样子，什么作物都得顺应节气，稍微打个盹、误过途，就会被前面的大部队甩在后面。看看小院里的玉米，错前错后的生长确实有差别，隔一天是一个样儿，隔一周又是一个样儿。母亲说，两窝小玉米没长出来前，天天让人担心的很，生怕它们长不出来会掉队，甚至担心它们会死掉。不曾想，几天前的一场谷雨下过后，这两窝小玉米瞬时长了出来。它们悄悄冒出嫩芽后，母亲专门走到它们跟前，用手给它们拢了拢土，又摸了摸嫩绿叶片，还喃喃地说几句好好长的话，像是安顿自己的孩子一样好生长大，让人不再担心。

母亲说这些的时候，我搂过她已经过75年风雨却又瘦弱的肩头问，你咋知道种了一百九十八株玉米？母亲说，数出来的。母亲说，你哥把院子收拾好后，我和你爸上街买来种子，回来一粒一粒地数了，又一粒一粒一粒地种了下去。母亲说，上年龄了，玉米只能一粒一粒地种了，不像年轻时一亩一亩地种，一片一片地种，就是种上几十几百亩庄稼也不在话下。现在老了，种个巴掌大的地方就显得吃力。母亲说，朝往年在院子里种辣椒种茄子种豆角种黄瓜种韭菜种西红柿，不仅锻炼了身体，舒活了筋骨，还让人天天看了高兴。你们几个一回来，随手摘几个辣子茄子就能炒菜做饭了。今年不行了，你父亲也上年龄了，腿脚也不方便了，就简单种点玉米，让院子继续有些生气。母亲说，种了一辈子庄稼，最怕地荒着，就算再小的院子，也不能让它荒着。清明节前，母亲打电话让哥哥回来把院子里的地翻了，又安顿哥哥上街买了些肥料撒了下去，然后在清明那天，和父亲一粒一粒地把玉米种了下去。种好玉米后，母亲一脚一脚地踩实玉米窝位，然后用花洒一窝一窝地浇点水。再之后，就是每天清晨起来站在窗户前盯着院子，看哪一窝玉米先出来。

谷雨没几天，最中间的一窝玉米先出来了，三株凑在一起的小玉米苗用力顶破头顶的土块，在不到一天的功夫里就展出两片嫩嫩的绿绿的小叶片。它们像是大梦初醒，眨巴着眼睛四下里望，看看脚底下的土、看看周围的树、再看看扑在身上的阳光灿烂，满心满怀地露出久别重逢后的欢欣。母亲看着它们冒出来的样子，也欣喜地露出微微的笑。经冬又立春了，凋落在母亲眼里的枯涩荒芜终于被一丛丛的绿树花草所代替，也终于被一窝窝的嫩绿玉米苗所驱散。望着院子渐绿的树、盛开的花，以及种下半月终于冒出芽、抽出叶的玉米苗，母亲的心情逐渐怡然而欣喜。每天清晨，母亲都会走到院子里，看着一窝一窝的玉米往出长。每长出一窝，母亲就弯下腰用手抚摸。她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每一株小玉米，并呢呢喃喃地对玉米们叮嘱一番安顿一番。这些玉米像是听懂母亲的话儿一样，每天都欣喜无比地往起长、往上蹿，一天一个样儿地伸展叶片，一卷一卷地将头顶阳光尽情拥揽。一窝玉米冒出来，其他玉米也就尾随其后地冒出来。站在小院阳台上，母亲像数鸡一样地数玉米，一直数到一百九十六株时，才发现还有两株没出来。她走到那两个空白的玉米窝前，用手轻轻拨了拨土，看见玉米种粒已经发出了芽，便放下担心重新将土拢起来。没过两天，两株玉米终于趁着一场蓬勃谷雨露出了油绿身影，母亲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。

我搂着母亲肩头说，玉米一长齐，满眼都是生机。母亲说，可不么？耕田种地的，就仗着庄稼长精神。一看见庄稼长势好，浑身上下都是劲儿。母亲说，人和庄稼一样，都需要长精神，既要彼此给精神，也要自个儿长精神。母亲说，人勤庄稼好，人懒精神倒。人离开庄稼没劲张，庄稼离开人没长势。只有相互照应，活着才有劲。然后又说，等玉米长成了，你们都回来，我给你们煮玉米棒子吃。

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，“五一”的清晨阳光灿烂、晴空万里。我对母亲说，我也数一数。母亲说，你数数，看我数的对不对。一数，就是一百九十八株。我向母亲伸出大拇指：老妈真厉害！母亲笑着说，厉害啥？人都老了，活也干不动了，只能种一些玉米了。又说，以后你们得把自己的地种好，不要慌了地，也不要丢下庄稼不管。我说，放心吧，我们会把地种好，把庄稼伺候好，您就安安心心的，健健康康的，以后，我们还得仗着您长精神呢。说这些的时候，一百九十八株玉米重又扑扑啦啦地摇摆起来。它们听懂了我与母亲的话儿，便和我一起陪着母亲欢乐。

“五一”清晨，家中的一百九十八株玉米欢欣成长。